（8）真相
醒来时，我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一张麻布铺垫的大床上，扭头观察周围的布置，屋子里很亮堂，基本的生活用具虽然破旧，却也一应俱全。我马上就认出这里是几天来收留我们的村民家里。
发生了什么？
我怎么会回到这里？
雪神被打败了吗？
其他人呢？
……
我的心里有万千思绪纠缠成死结，完全没搞清现在的状况，但唯一可以真实地感受到的是，周围很热。
房间的窗户是开着的，外头的阳光十分强烈地往里照射着。
现在应该是下午了。
我心想。
而且是一个炎热的下午。
这个屋子在村子的边缘，所以平时也比较安静，现在更是无比静谧，身在这样的环境里，仿佛之前经历的一切都显得有些不真实。
既然天气恢复正常，太阳也出来了，那么事情应该已经解决了，具体的情况，只能找人问一下了。
我掀开被子坐了起，这么厚的被子把我捂出了一身汗。突然，也是没有缘由的，我察觉到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先前的绝望感几乎淡化于无了，我的内心此刻异常宁静，宁静到甚至没有因同伴们的死感受到悲伤，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我清楚，那不是梦。
这时，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哦，醒啦。”
屋外太亮了，刚从沉睡中醒来的我只能在强光中见到来人的轮廓，却看不清脸，但是这种毫不在意同种性别安危的说话口气，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黎日？你还活着？”对我而言，这是前所未有的惊喜，之前心中有些异常的平淡感也在这一刻消失了。
“嗯。”但黎日反常地很少话，一脸严肃地走进来，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他又从旁边的桌上端起一杯茶，轻轻地泯了一口，表情凝重地说，“问题很严重啊。”
虽然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但我的神经还是不由紧绷了起来：“到底怎么了？小洁和灵樱在哪儿？我记得自己那时失去了意识，后来呢？难道是我打赢了雪神吗？”
“你以为现在是那种主角在最后时刻失去意识力量爆发然后打败最终强敌又完美使同伴复活的骗人故事吗？”黎日把茶杯重重地砸在来桌上，紧紧皱着眉头。
“快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我心急如焚地追问到。
这么认真的黎日，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使我确信事情没有想象中那么乐观。
“唉~”黎日叹了一口气，又泯了一口茶，“其实……”
正当气氛再次归于紧张之际，黎日手里的茶杯，爆炸了……
杯里的茶水溅了黎日一身，衣服上也全是茶叶的叶片。
屋外同时传来了灵樱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随即，屋门被推开，一身劳工打扮的灵樱一手抱着切开一半的西瓜，边用勺子舀着吃，边悠闲地走了过来。
“不要再让我看到你假装正紧的样子。”灵樱目光淡漠地瞥了黎日一眼，眼角闪过一丝威胁般的利光，“我们要留在这里帮村民修复损坏的建筑和田地还不都是你害的！”
这时的黎日抽搐着嘴角，还保持着正要喝茶的状态：“你这个爆炸女想杀人啊！”
见到他们两人这么放松的状态，我想我可能知道了些什么，那么小洁估计也平安无事了。
“黎日，你又装认真骗我！”
“哎呀，不要这么说嘛，我这不是怕你的情绪反应不过来吗。”注意到我充满鄙夷的目光，黎日转而嬉皮笑脸地靠了过来，一把搭过我的肩膀，“咱两谁跟谁，你就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了。”
“少来，离我远点，你衣服上的茶水都沾到我这里来了！”我毫不犹豫地一把推开了他，“快点告诉我昨天究竟是怎么回事！”
“其实呢，事情有点复杂，也不知从哪里说起啊。”被我推开后，黎日就自顾自坐到一边，好像很认真地笔出两根手指，开始用魔法清理自己衣服上的水渍和茶叶。
明显是在吊我胃口。
这一刻黎日还活着的喜悦，似乎在一瞬间荡然无存了。我发誓如果自己也能像灵樱一样布阵魔法陷阱的话，一定在黎日全身都种满爆炸术式，把他轰成黑人。
“那个雪神就是风黎日假扮的。”另找椅子坐下的灵樱接过话茬，十分简明地如此说道：“其实诅咒爆发的第十天，他已经找到并破坏了诅咒之源，后面的事都是他自导自演出来的一场闹剧，大多数是他的幻术，村民的死也只是暂时昏迷。”
灵樱还没有说完，黎日就激动地跳了起来：“喂！什么叫闹剧啊！你没看到现在村民们的精神风貌有了很大改善吗！我可是大英……”
“闭嘴，别再说些废话打断我。”灵樱轻轻掂了掂手中已经吃剩为空壳的半个西瓜皮，一脸若无其事地说：“炸死了不帮你收尸。”
“呃——呃——我错了！”
黎日马上领悟到那半个西瓜皮里隐藏的危险，瞬间五体投地拜倒在灵樱面前道歉。
“那啥，你继续……”我小小翼翼地对灵樱说道。
对于她口中的一切，我反而并没有感到太过吃惊，如果主导这些事情的人是黎日的话，那么一切都合情合理。我太了解黎日了，无论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只要是出自他的手笔，就都不奇怪。
没有人几个人知道其实九岁的他就已经战胜过高级魔法师了，导师对于他的实力评估永远低于他的真实水平，一年前的某个即将付出实践的政变行动，居然被他一次偷偷潜入后的交涉化解了，至今没人知道那位颇有名望的大臣居然曾经心怀推翻政权的企图。当然那时候他是一个人潜入的，其中的具体细节我并不完全了解。有的时候，我甚至觉得他有点陌生，在大人们面前，他隐藏得太好，而在我们几个朋友之中又表现得太直白了。但是无论如何，相比于他会在与雪神的对战中战死，我更愿意相信是他打败了雪神。
“事前，他谁都没有告诉，我是在最后一波扩散的魔力撞到结界后才知道的，他在那个魔力里掺入了计划的信息。”灵樱继续以她简洁的方式告诉我当时的情况。
“那小洁呢？”我心中猛地想到了这个，急忙问到。
“羽皓洁是在把他打出村庄后得知的一切，所以他们在村外的战斗只是在演戏，那些能击碎结界的魔力都是他两一起发出来的。后来你看到的变成焦炭的羽皓洁是风黎日用魔法伪装出来的。”
“我还是不懂，做这么多，只是为了帮助村民？”
“你答对了，就是这样。”黎日得意地叉腰大笑。
“砰！”一声，他的头发爆炸了。
“不止如此。”灵樱看都没看黎日，继续说，“他想借这次机会证实另一个猜想，而事实证明他居然猜对了，真的一直有人在跟踪我们，所谓的十大诅咒很有可能是假的。”
我保持着沉默，事态的复杂程度在一瞬间超出了我的想象。原本我的心中还有许多未解的谜团，但这一刻，全部被这种巨大的冲击掩盖了，假的？那导师安排我们这次行程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我们只是4个16岁的孩子，他有必要为了让我们离开王都而编出这么巨大的骗局？
灵樱继续说：“还有一件事，这是意料之外的发现，我们从小修习的魔法很可能有问题，不止羽皓洁，好像我们每个人学习的东西里面都被掺杂了那种特殊魔技的成分，也就是说，当面临极端情况时，我们都有可能爆发出无法控制的力量。就像你昨天一样，人失去意识，身体还在肆意破坏。”
“什么？我？”我的手心不知不觉开始发凉，这么说，最后一刻那种心中有东西剥离的感觉，是真的？
“是的。这是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那时候我们已经发现了跟踪者的位置，但因为你的阻拦，让他们逃了。好了，我就知道这么多。”说完，灵樱把手里吃剩的半个西瓜皮扔进了垃圾桶，后面又补充道，“不过这些都是从风黎日嘴里听来的。”
“我还，做了这种事……那知道跟踪的人是谁吗？”
“不知道。那时候他们确实现身准备对抗扮成雪神的我，还傻不啦叽地地问了我一声‘怎么可能真的有诅咒生物，你究竟是谁？’，我当时就想冲他们笑笑。”这时的黎日已经清理干净了衣服上的茶水，也用治疗术恢复到了原来的头型，“可惜他们用极强的魔法隐没着身影，到近处也看不清面貌，而且在走近到一定的距离后他们就认出了我，我都没搞清他们是怎么逃的，就被你扑倒了，你是不知道那时的你有多凶残，那简直就跟……”
最后那些话明显在埋怨我。
“我……”我支支吾吾，虽然好像是我的错，但是为什么一点愧疚感都没有呢？
“零什没事真是太好了。”这时候，小洁也穿着同灵樱一样的劳工服走了进来，她的眼神中有一种难言的忧郁：“可是如果这些都是真的，我们一直生活的国度，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地方啊？”
显然她确实早已知道了一切。
黎日随意地摆了摆手：“都是猜测而已啦，在想办法弄清楚之前，这些都不一定的。”
这一刻，我深深地吸了口气，不知鼓起了哪里来的自信，站起来提议到：“我们回去吧，把事情调查清楚！”
当即，灵樱就不以为意地从设置在自己周围的不知哪个空间陷阱里取出了半个西瓜，又用刚才的勺子继续舀着吃了起来，一边吃着，一边冷冷地说：“调查清楚了又如何？如果真的连我们修习的魔法都有问题，那么这件事情极有可能会涉及到国家的根基，整一个魔法的教育体系都脱不了关系，就算我们什么都知道了，能改变什么吗？或者说你觉得能不付出牺牲解决一切？”
“改变不改变，那是之后的事情了，我同意零什的想法，我们先回去把事情搞清楚吧，有事情憋在心理闷着，我可受不了。”黎日也站了起来，走到我身边，又一把搭过我的肩膀，“对不对啊，零什？”
“你那恶心的表情是怎么回事！离我远点！”我开始手忙脚乱地把他往边上推。
面对着一如既往活力十足，就连那时被关进万重天牢都能保持一贯爽朗个性的黎日，灵樱摇了摇头，一边吃着西瓜，一边向屋外走去，最后只留下了一句话：“我不管了，真拿你们这群小屁孩没办法。”
“你就比我大一天，装什么老成！”黎日冲着屋外大吼着，“老巫婆！”
同一时间，刚才被丢进垃圾桶里的半个西瓜皮突然飞了出来，稳稳地套在了黎日脸上。
然后就是“轰”的一声闷响。
“这个恶毒的女人想要毁我容貌吗！”黎日愤怒至极的把西瓜皮摘下来摔在了地上，刚摔完，他就意识到了什么，马上捂住了自己的嘴，四下确认安全才慢慢放了下来，“她已经同意了，你呢，小洁？”
我也跟着黎日的目光转向了站在衣柜处的小洁，却在小洁回答之前，就看到了她眼中的坚毅。
“回去吧。”她只是简单地如此说道。
我觉得我能体会这一刻她心中翻滚起来的惊涛骇浪。
“好！”黎日大喊一声，迫不及待地一手抓起我的手，一手抓起小洁的手，“既然战线统一了，那么现在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他把我两的手高高地举了起来，语气中充满了跃跃欲试的激情，“——帮村民把破坏的房子重建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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